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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5b3小说网 > > 我把明月画心头 > 第144章
    而孟寰,偏偏不长脑子,一定要睁着他那双羊粪球大的眼睛,把这皇帝的脸仔细瞧上一番。

    谢悬斜坐在榻上,冷冷地扫视了一眼跪在下方的众人:“傅召元呢?”

    孟寰一抱拳:“回陛下的话,傅将军旧伤复发,恐难起身接驾。”

    谢悬面无异色,语出却很惊人:“是被你气的吗?”

    孟寰“啊”了一声,略有些惶恐地抬起头:“陛下,傅将军身体不好,沉疴旧疾,积重难返,末将怎敢气他?”

    或许以前是被他气的,但这回真真不是。

    孟寰在心里把祁二郎好好问候了一遍。

    “孟卿,那这封弹劾傅召元的奏疏可是你写的?”不等孟寰把话说完,谢悬便抬了抬手,示意随行的小内侍把这本该呈上的奏疏递给孟寰。

    四下众人噤若寒蝉,隐隐觉出了风雨欲来之势。

    孟寰汗流浃背:“陛下,傅将军身边的亲信与毕月乌细作有关,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末将也只是按规矩行事。毕竟……毕竟那小郡王傅子茂可是……将军的继子。”

    谢悬没说话,只定定地看着他。

    孟寰咽了口唾沫,心底一阵紧张。

    他还没想清楚皇帝陛下怎么就一声不响地从京梁跑到了边塞,更没想清楚谢悬此行来的目的,就已从这些话中寻摸出了几分兴师问罪的味道来——问的不是傅召元的罪,而是他孟伯宇的罪。

    谢悬笑了一下,笑得并不和蔼,甚至还有几分阴恻恻的意味,他从怀里拽出一封信,动作非常优雅地展开来:“几个月前,召元他曾亲手给朕回了封信,信中写明了四象营中毕月乌一事的来龙去脉。孟卿,你可要看看?”

    孟寰一震,惊诧抬头,正对上谢悬意味深长的目光。

    傅徵什么时候写的这封信?

    几个月前?

    难道是……是从通天山回到天奎后?

    孟寰的心里忽然冒出一股无名火。

    傅徵,向自己瞒下了毕月乌在四象营中生根发芽一事,却偏偏写了封信给谢悬。

    他在不信任谁?

    当然,不用多想,就是不信任自己。

    孟寰硬着头皮,上前接过了谢悬手中的信。

    连一目十行都不需要,他只打眼一看,就知道这必是傅徵亲笔——字写得实在是有碍瞻观。

    “陛下……”孟寰气虚道,“此事,此事末将不知。”

    “哦?”谢悬仔细捋平那封在他怀里搓揉了不知多少日的信,竟对孟寰的话饶有兴趣,“孟卿的意思是说,在你看来,傅召元一直与逆贼串通合谋?”

    “末将并非此意!”孟寰咬着牙说道。

    谢悬放眼余下众人:“你们呢?你们也是这样想的?”

    其余人急忙高呼:“属下不敢!”

    谢悬冷笑一声,他站起身,一掸袖袍,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脚底的诸将:“近日边关流言四起,朕虽不在四象营,但也略闻一二。孟卿,这可是你治军不严所致?”

    “是!”孟寰别无他法,只能把所有罪责全部应下。

    “治军不严,来日就会酿成大祸,孟卿,好好思过吧。”谢悬手一背,越过众人,“领朕去看傅召元。”

    闻简一马当先:“陛下,您这边请。”

    孟寰斜了闻简一眼,闻简装聋作哑,像条狗似的跟在谢悬身后。

    “给我当副将真是委屈他了,应当做内庭总领才对。”孟寰见人走远,忿忿骂道。

    吴琮不解其意:“少帅,您说谁呢?”

    孟寰气结于胸:“没谁!”

    谢悬来了,自称微服私访。

    但按照从京梁渡口逆西江而上到同州,再从同州到冠玉的脚程来看,谢悬应当是一个月前就已离京。普通朝臣不知,老司徒吴忠归能不知吗?可那时,四象营有谁知道这事吗?

    没有。

    闻简在冠玉郡外遇到谢悬时,有送回一封信吗?

    没有。

    他不仅没有,兴许还添油加醋地顺着谢悬之意,把毕月乌谋反一事全部推到了傅荣身上。

    说到底,孟寰就不该把这个风一吹就歪的墙头草留在身边,以至于自己就像个两眼一摸黑的瞎子,直到谢悬站在他面前,兴师问罪,他才知道,原来过去所谋划的一切,都不过是竹篮打水。

    他所恨的,所渴望的,所以梦寐以求的都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或许,他唯一得逞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傅徵终于再一次落进了谢悬的手中。

    年逾四十但依旧不失风流的帝王坐在傅徵床边,用手背轻轻地摩挲着睡梦中人的面孔。

    他的目光极其认真专注,看得跪在一旁的孟寰眼睛疼。

    被深情的皇帝陛下酸了一脸的少帅不由想起很多年前,自己第一次见到谢悬的场景。

    那时谢悬还算年轻,只是形容狼狈,身上没有半分天潢贵胄之气,他踉踉跄跄地跟在一个名叫傅小五的小兵身后,惊惶失措地看着来往于营中的将士。

    而孟寰,彼时也不过是个穿着开裆裤的半大小子,他好奇地追在自己亲娘钟夫人身后,追问那个看上去像个叫花子的男人是谁,为什么所有人对他都唯恐避之不及。

    年幼的孟少帅并不清楚,那个脸上天生有一块红色胎记的男人是先皇顺帝与长康道废妃的儿子——至少对外是这样讲——还未加冠时被送去了北卫做质子,迄今已有近十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