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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5b3小说网 > 修真小说 > 茗剑传奇四连环 > 第70章
    她道了谢,把一顿饭吃完,听见麦加道:“娘和你失散了这么多年,捉摸不清你的口味,现在是知道了,再也不会弄错了。”

    云真看着她。瘦削的贵妇,穿着上好的秋香色绸缎睡袍,腰间系一根丝带,脚上穿的是一双碧绿色的软缎拖鞋,细细看去,乌黑的发髻偏在一边,是新睡起的模样;秀丽无匹的一张脸,未施粉黛,却自有一段风流妩媚;蛾眉淡淡,杏眼含情。她简直无法相信,温柔和善的容貌下,竟藏着一颗酷冷的心。

    “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今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云真在水域里住下了,每天和麦加相对而坐,彼此沉默,一整天一整天不发一言,神情恍惚。看得出来,麦加很想宠爱她,小心翼翼,嘘寒问暖,仍不得要领,云真还是淡漠,缺了心,没了肝。她感到心痛,自她一出生,她就不再属于她了,过了这么多年,再想去弥补,也是手足无措。

    会州战事吃紧,需要她前去安排布署,可云真……她看着她孤寂的女儿,道:“你感到寂寞吗?”

    云真点点头。

    麦加想了想:“娘有要事在身,即将离开水域,你独自在这里,虽然安全,但太孤独了……不如你去群英阁?我安排几个丫鬟陪你说说话。”

    “依你。”

    云真住到了群英阁,每天早晨,都会有门徒送一枝梅花过来,也不肯说是遵照谁的吩咐。云真暗地里猜想应该是惊蛰,一个大大的玻璃瓶子入了水,养着它们,一天一枝,渐渐地,就挤挤挨挨的了。先前的开始枯萎,她不舍得丢,风干在那里。

    直到某一日,清风回来了。一见到云真,他就扑过来,也不多说,一头扎进她的怀里,紧紧地抱着她,那种依恋简直让人心酸。

    好半天,他才放开她,被自己的行为吓坏,走到旁边去,讪讪地不敢出声。云真主动去抱他,从麦加那里,她就知晓,这明朗的小小少年,是自己的胞弟,难怪初次见到他,就觉得他的长相和自己有几分相似。

    可她照常没有什么话要说,总望着窗外浓蓝的天空发呆,从小阳台上方看一群一群肥白的羊羔,在天上的草原游荡。有时候它们围成一圈,好象乖乖地在湖边饮水,而湖面湛蓝如镜。

    清风怕她闷,古琴、古筝、诗书画册都搬过来了,她仍然发呆,轻巧地规避现实,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清风倒是会经常说起过去的一些事情:

    云姑娘,你还记得吗,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江南,你穿白裙,从那幢白墙灰瓦的楼上飘然落下,我真以为见到了仙子。

    云姑娘,在乱坟岗,我扮成老太婆,还真吓坏你了吧?真没想到,你的棋艺竟是我意料之外的高明。

    云姑娘,在洛阳城楼的那次,你说,我不强求什么,但求最艰难的时候,有人肯为我伸出他的双手,其他的,无需过多考虑。我想着你,再想到自己。我发誓终有一天,我会回来娶你。

    一个人的点滴细节,被另一个人记得,在一些时日后,拿出来,安静地说一说,这本身就是一种煽情。何况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风把白窗帘吹得像水一样飘荡,洒落一地月光。云真又不是钢筋铁骨,自然会被感动。看着清风伏在她的床前,干净而忧伤的样子,她伸出手去,抚摸着他的头发,说:“清风,这些天,你都瘦了。”

    清风抬起头,欣喜的目光中带着探询意味,嗫嚅道:“不,我愿意。”

    云真的手沿着他的后脑勺向前滑翔,攀缘上他光洁的额角平原,翻过眉眼的丛林丘壑,最终陷落在嘴唇这一温暖的盆地里。她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弟弟,你记得,你是我弟弟。”

    清风站起来,拧着眉头,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她知道他克制得很苦,可血缘关系注定了他只能隔岸观火。忽然他凑到她面前:“我不会叫你姐姐,我不会叫你姐姐。”

    云真无言以对。就算她不是他的姐姐,也于事无补。她发自肺腑地怜惜他,但这与爱无关。有些什么办法,她愿意和他亲近,而不是亲密。无论如何,是不可能的了。

    清风等不到回应,站起身,开了门,又轻轻地关上,走廊上空洞的脚步声越去越远,他一边跑一边大声喊,什么时候可以娶你?我不要下辈子,你不要对我说,是下辈子。

    云真哽住了嗓子没有回答,趴在窗口,眼睁睁看着他急速倒退的身影,泪水一下子涌出来好多好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夜里的风,有些凉薄。

    清风对她的情意,她何尝不知?哪怕他曾经追杀过她,哪怕曾经让她捉襟见肘,或者洪水滔天,可眼下,他也只是个束手无策的孩子,需要她无微不至的呵护。他是她的弟弟,她甚至幻想着,如果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和他不曾分开,那么,他会是她的小宝贝,在外面摔了跟头,疼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她塞一颗糖在他嘴里,然后拍着他的背,哄他睡觉。

    可是她在做些什么呢?她潜入他的家庭,伺机寻找他的父母的杵逆证据——虽然这父母也同时是她的,可她从来不愿意承认和接受。她在做些什么呢,她日夜苦苦思念的,是另一个人。她想,清风是我所知道的,最好的男孩。他对人的宠,简直有种沉溺的力量。但愿他得到幸福,因为不管那幸福有多大,也都是他理应得到的。

    清扬在半个时辰后进来了,她的样子很疲倦,清减了些,穿着浅紫色的长裙,上面印着简单的花,褐色和米色,素淡极了。一头浓密乌黑的长发,小部分用银簪绾成发髻,多数垂下来,不事张扬的美。

    她径直走到云真面前,看着她的眼睛。

    云真的眼神非常冷,眉毛浓浓的,在苍白得透明的皮肤上一笔划过,煞是纵情。清扬就这么看着她,嘴角现出一丝嘲弄:“为什么他会爱上你?”

    清风和清扬,并无血缘关系,可云真觉得,他们才应该是一家人,无知无畏,喜欢谁就恨不得把一颗心都掏给谁。这样的人是有燃烧和毁灭的力量的,她不想碰触。

    他们两个人,都过来问她为什么。但她从不知道答案。

    清扬看着窗外,映入眼帘的是一幢暗红色的旧楼,周围遍种高大笔直的水杉,空气呈现潮润的绿色,那种绿,让人联想到不祥、恐怖、绝望等字眼,她恶狠狠地说:“如果我得不到他,就要毁了他!”

    云真面无表情地听着。

    “我知道你到群英阁不是认亲。你另有目的。”清扬站着,以居高临下的姿势望着云真,“你另有目的。不过我懒得过问,她不是我的娘亲,随便你怎么算计吧。”

    “哦。”云真说。

    清扬猛力推了她一把:“我会得到他的!”

    云真专心致志地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好象根本没听见清扬的咆哮,清扬气得肺都炸了,蹲下身来,扭过她的肩膀,迫使她面对着她,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听见了吗?”

    云真睥睨着她,好整以暇的样子,似乎面前是一头关在笼子里的发怒的兽,与她无关,也伤她不着。然后她说:“他不会离开我的。”

    眼泪是忽然迸出来的。清扬没想到自己还会哭,而且是当着一个女人的面。她愤然放了手,虎地一声站起来,摔门就走。她走得非常快,行云流水一般,混入了渐渐泛起的夜色。可那身紫衣,远远地烧着人的眼睛,一点儿也不肯示弱。

    待她赶到惊蛰所在的客栈,却扑了个空。那冷峻男子,此刻在洛阳王府一处僻静暗房里。

    惊蛰是被了然带去的。两人在晴烟阁见面后,了然回去便找了王妃,说是父王寿辰即到,想和素草一起,送一对金饰聊表心意。王妃自是首肯,但被告知,唯有被关在秘牢里的郑匠人才能拿出合心的作品出来。

    了然一再强调,是为着给洛阳王以惊喜,王妃虽是为难,也依了这满心疼爱的儿子,命侍卫们瞒着王爷私下打听。自然,了然不忘给予相关人等大额银票封口,他虽不大清楚父亲在整个局里到底占据怎样的位置,单从惊蛰的忠告来看,在成事之前,就败坏大计,才是最能挽救父亲的。

    不管怎么样,他并不希望圆满家庭因父亲一己私心毁于一旦。惊蛰是多年挚交,他对他说的任何话,他都知道,没有丝毫恶意。

    不出几日,还真打听到了,了然领着惊蛰,顺着走廊向密牢走来。一个个蓬头垢面的老囚徒立在铁栅前冷眼旁观。顶头牢门拉开,惊蛰走进去。了然拉上门,退出来:“你们聊吧。”

    惊蛰目光巡视,柴草堆上,坐着一名老犯人。他在老犯人面前坐下:“你是郑匠人?”

    老犯人慌乱地抬头,看了看他,很快低下头去,答道:“正是在下。”

    “认识我吗?”

    “不认识!”

    惊蛰举起金饰:“那你认识这个吗?”

    老犯人再次抬起头来,仔细地看了看,揉揉眼睛:“老身眼力不济,看不大清楚。”颤微微地伸出手,“能否……”

    惊蛰冷淡地收回手:“不用了,我想请教一下,你认识江陵精琢这个人吗?”

    江陵精琢是郑匠人早年用过的别号,不大为人知。老犯人嗫嚅道:“关押太久,记不清了……”

    惊蛰刹那间已然出手,直刺老犯人面门,老犯人灵巧躲开。他摇摇头,一把揪掉老犯人的假胡须。了然疾步走进来,无奈地摊手,悄声道:“看来这条路是走不通了,他们早有防范。”

    惊蛰叹口气,心知一如了然所言,线索断了。他无言地将手搭在了然的肩上,他知道,挚友是懂得他的感激的。

    刚同了然道别不久,惊蛰接到密报,太后失踪,皇上急召他返京。好在洛阳距京城颇近,不出两个时辰,便到了皇宫。皇上在御书房里焦灼地踱步,张谓丞相忧心忡忡地坐在一旁,谁也想不出好办法。